万历二十八年的秋分来得颇为蹊跷。
观星台内。
沈默言的手指在浑天仪的黄道环上轻轻摩挲，一丝青铜寒意渗入指节。
本该与赤道环严丝合缝的刻度，此刻竟错开半粒黍米的间隙。
他抬头望向观星台穹顶，九霄之上的北斗杓柄分明指向申位，可铜铸仪象却显示在酉位三刻。
"周大人，浑天仪的赤道环可曾校准？
"他转头询问漏刻博士，却见值房里几个书吏正围着暖炉打盹，羊皮星图歪歪斜斜地搭在晷影图上。
“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”沈默言不免生起一股怒火，大声喝道“周宾他人呢！”
刚刚还打盹的几个书吏被这一声暴喝惊醒，齐刷刷的跪成了一排。
“回答我！”
这时，其中一个小吏略带颤抖地爬出人群，“回禀大人，周大人方才还在这里，想来可能是去茅厕了”“今天是他当值，不恪守其岗位，本官还要等他不成？”
沈默言怒火中烧，恶狠狠地盯着底下的书吏。
“小人一时内急，请大人恕罪”一官服打扮的人踉跄地进入殿内，只见来人中年模样，两鬓些许花白，官帽歪斜，不知是性子邋遢还是害怕使然。
“我问你，浑天仪的赤道环可曾校准。”
沈默言没好气的问道。
“回大人，小人任漏刻博士以来不敢有一刻懈怠，浑天仪的校准工作每个月严格按照章程执行，请大人放心。”
周宾暗黄的脸上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。
“这么说，月初己经校准过了？”
“是的，大人”沈默言心下生疑，“既然刻度是校准过的，又怎么会生出间隙，莫非……”沈默言正疑惑之际，更漏房传来三声铜磬，子时到了。
沈默言顾不得多想，裹紧鸦青官袍踏上露台，霜风卷着残叶掠过十二辰位地砖。
当他将窥管对准紫微垣时，喉头突然发紧，整颗心像是被人提到半空一样——北极帝星东南，竟悬着一抹惨白的光晕。
"彗孛？
"他险些碰翻身旁的仰仪。
自万历二十年观测到金星昼现后，钦天监己三年未见凶星。
颤抖的手指急忙展开《观天歌诀》，"彗星晨出东方，三十日不消，其国有兵......"浑象仪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嗡鸣。
沈默言猛回头，发现监正郭若虚不知何时立在仪象旁，瘦削的手指正按在危宿星官的位置。
月光透过莲花藻井洒在他绛紫官服上，胸前绣的云雁似要破帛而出。
"默言啊。
"郭若虚的声音像陈年宣纸般沙哑，"听说你前日重校了《大统历》的日躔表？
"沈默言躬身行礼，瞥见老监正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带扣，镂空的螭龙纹里还嵌着朱砂。
"回禀监正，下官发现今年夏至晷影比《历书》记载短了七厘。
""七厘？
"郭若虚轻笑一声，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浑天仪晷影图，"不过是观象台青砖热胀冷缩的误差，小题大做！
"他突然按住沈默言肩头，"年轻人锐意进取是好的，但莫要学那王编修，知道吗！
"沈默言脊背发凉。
郭若虚说的正是万历八年因质疑《大统历》被杖毙的王祎，据说当时钦天监的铜圭表上溅满脑浆，足足冲刷了七日。
"下官谨记。
"他低头盯着郭若虚的皂靴，发现鞋帮上沾着几粒琉璃瓦特有的金粉——这种釉色只有司礼监值房的屋顶在用。
待郭若虚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，沈默言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冲动。
他遣散了周宾以及其他书吏后，猛地冲向浑天仪，将它转到三垣二十八宿的位置，冷汗顺着脊柱滑落。
当窥管对准室宿二星时，那片诡异的白芒再度浮现，这次他看清了扫帚状的彗尾。
"入紫微垣......"他踉跄着撞上铜壶滴漏，冰凉的更漏水流进袖口。
这分明是《天官书》记载的"彗星袭月，天子失位"之兆！
值房外忽有火光闪动。
沈默言慌忙将浑象仪复位，却听见张书办醉醺醺的声音："沈大人还在观星？
不如同去醉仙楼......"话音未落，几个锦衣卫提着灯笼闯了进来，绣春刀柄上的鎏金螭首在月光下森然可怖。
“原来是沈大人，我等奉命在此巡视，不知沈大人为何这么晚了还在观星台逗留”为首的锦衣卫表情严肃，语气平淡中透着一丝寒意。
“我在此观测星象，不想入了迷，忘记了时辰，这就走，我这就走”沈默言答道。
“那吾等告辞了”待一众锦衣卫走后，张书办再次开口，“沈大人，醉仙楼近来有一歌姬，唤作妙云，实在可人，何不……”不等张书办说完，沈默言打断道“张大人如此雅兴，本不该推辞，实在是身体过于疲累，只好下次再与张大人一聚。”
“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，告辞。”
看着张书办渐渐走远的身影，沈默言终于放松心神，顿时觉得天摇地晃，伸手摸到一旁的柱台，才堪堪稳住身形。
“入紫薇垣……入紫薇垣……”沈默言口中发苦，抬起头望向星空，心神难以平静，“要出大事了……”。
观星台内。
沈默言的手指在浑天仪的黄道环上轻轻摩挲，一丝青铜寒意渗入指节。
本该与赤道环严丝合缝的刻度，此刻竟错开半粒黍米的间隙。
他抬头望向观星台穹顶，九霄之上的北斗杓柄分明指向申位，可铜铸仪象却显示在酉位三刻。
"周大人，浑天仪的赤道环可曾校准？
"他转头询问漏刻博士，却见值房里几个书吏正围着暖炉打盹，羊皮星图歪歪斜斜地搭在晷影图上。
“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”沈默言不免生起一股怒火，大声喝道“周宾他人呢！”
刚刚还打盹的几个书吏被这一声暴喝惊醒，齐刷刷的跪成了一排。
“回答我！”
这时，其中一个小吏略带颤抖地爬出人群，“回禀大人，周大人方才还在这里，想来可能是去茅厕了”“今天是他当值，不恪守其岗位，本官还要等他不成？”
沈默言怒火中烧，恶狠狠地盯着底下的书吏。
“小人一时内急，请大人恕罪”一官服打扮的人踉跄地进入殿内，只见来人中年模样，两鬓些许花白，官帽歪斜，不知是性子邋遢还是害怕使然。
“我问你，浑天仪的赤道环可曾校准。”
沈默言没好气的问道。
“回大人，小人任漏刻博士以来不敢有一刻懈怠，浑天仪的校准工作每个月严格按照章程执行，请大人放心。”
周宾暗黄的脸上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。
“这么说，月初己经校准过了？”
“是的，大人”沈默言心下生疑，“既然刻度是校准过的，又怎么会生出间隙，莫非……”沈默言正疑惑之际，更漏房传来三声铜磬，子时到了。
沈默言顾不得多想，裹紧鸦青官袍踏上露台，霜风卷着残叶掠过十二辰位地砖。
当他将窥管对准紫微垣时，喉头突然发紧，整颗心像是被人提到半空一样——北极帝星东南，竟悬着一抹惨白的光晕。
"彗孛？
"他险些碰翻身旁的仰仪。
自万历二十年观测到金星昼现后，钦天监己三年未见凶星。
颤抖的手指急忙展开《观天歌诀》，"彗星晨出东方，三十日不消，其国有兵......"浑象仪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嗡鸣。
沈默言猛回头，发现监正郭若虚不知何时立在仪象旁，瘦削的手指正按在危宿星官的位置。
月光透过莲花藻井洒在他绛紫官服上，胸前绣的云雁似要破帛而出。
"默言啊。
"郭若虚的声音像陈年宣纸般沙哑，"听说你前日重校了《大统历》的日躔表？
"沈默言躬身行礼，瞥见老监正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带扣，镂空的螭龙纹里还嵌着朱砂。
"回禀监正，下官发现今年夏至晷影比《历书》记载短了七厘。
""七厘？
"郭若虚轻笑一声，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浑天仪晷影图，"不过是观象台青砖热胀冷缩的误差，小题大做！
"他突然按住沈默言肩头，"年轻人锐意进取是好的，但莫要学那王编修，知道吗！
"沈默言脊背发凉。
郭若虚说的正是万历八年因质疑《大统历》被杖毙的王祎，据说当时钦天监的铜圭表上溅满脑浆，足足冲刷了七日。
"下官谨记。
"他低头盯着郭若虚的皂靴，发现鞋帮上沾着几粒琉璃瓦特有的金粉——这种釉色只有司礼监值房的屋顶在用。
待郭若虚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，沈默言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冲动。
他遣散了周宾以及其他书吏后，猛地冲向浑天仪，将它转到三垣二十八宿的位置，冷汗顺着脊柱滑落。
当窥管对准室宿二星时，那片诡异的白芒再度浮现，这次他看清了扫帚状的彗尾。
"入紫微垣......"他踉跄着撞上铜壶滴漏，冰凉的更漏水流进袖口。
这分明是《天官书》记载的"彗星袭月，天子失位"之兆！
值房外忽有火光闪动。
沈默言慌忙将浑象仪复位，却听见张书办醉醺醺的声音："沈大人还在观星？
不如同去醉仙楼......"话音未落，几个锦衣卫提着灯笼闯了进来，绣春刀柄上的鎏金螭首在月光下森然可怖。
“原来是沈大人，我等奉命在此巡视，不知沈大人为何这么晚了还在观星台逗留”为首的锦衣卫表情严肃，语气平淡中透着一丝寒意。
“我在此观测星象，不想入了迷，忘记了时辰，这就走，我这就走”沈默言答道。
“那吾等告辞了”待一众锦衣卫走后，张书办再次开口，“沈大人，醉仙楼近来有一歌姬，唤作妙云，实在可人，何不……”不等张书办说完，沈默言打断道“张大人如此雅兴，本不该推辞，实在是身体过于疲累，只好下次再与张大人一聚。”
“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，告辞。”
看着张书办渐渐走远的身影，沈默言终于放松心神，顿时觉得天摇地晃，伸手摸到一旁的柱台，才堪堪稳住身形。
“入紫薇垣……入紫薇垣……”沈默言口中发苦，抬起头望向星空，心神难以平静，“要出大事了……”。
相关推荐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