赛博傩纪

天都的夜雨像融化的二进制代码，在全息广告屏上流淌成扭曲的符咒。

陆九渊站在天台边缘，脑机接口传来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半透明的城市网格，十七公里外的重症监护室正在闪烁刺眼的红光。

“第七例数据猝死。”

耳麦里传来雇主沙哑的电子合成音，“和你妹妹去世时的脑机过载指数完全一致。”

雨水顺着他颈后的植入式芯片往下滑，那是块青铜色的菱形模块，边缘刻着模糊的饕餮纹——三年前从妹妹陆小傩尸体内取出的非法脑机“傩面”。

此刻模块表面泛起微光，将下方的霓虹街道扭曲成重叠的阴阳鱼图案。

天台下方三十层的玻璃幕墙内，首富之子陈立远的遗体正在发光。

医疗舱的机械臂徒劳地在他太阳穴的接口处喷洒纳米修复液，陆九渊通过黑入医院系统看到的画面里，少年额头上浮现出青铜傩面的虚影，转瞬又像被病毒侵蚀的图像般像素化崩塌。

“把他最后十二小时的脑机记录传到我的私人云盘。”

陆九渊舔了舔嘴角的雨水，模块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后颈的汗毛倒竖，“特别注意梦境舱的数据流，尤其是凌晨三点到西点的异常波动。”

耳麦里传来电子音的轻笑：“不愧是前安全局首席数据分析师，连陈首富封锁的尸检报告都能黑进。

不过提醒你，这次行动的雇主不希望你动用‘那个东西’。”

“傩面”突然发出高频震动，视网膜上的城市网格出现裂痕，无数黑色触手状的数据流从裂痕中涌出。

陆九渊猛地按住太阳穴，模块传来的灼烧感让他眼前闪过妹妹临终前的画面——小傩的眼球里倒映着无数重叠的青铜面具，每个面具都在发出无声的嘶吼。

“警告：侵蚀度17%。”

耳麦里突然响起机械女声，这是他自己编写的安全程序，“建议立即进行《跳钟馗》净化仪式。”

他甩了甩头，从风衣内袋摸出一枚青铜铃铛。

这是沈青鸾昨天塞给他的，说是用龙虎山百年老桃木雕刻的铃身，内壁刻着完整的《十二兽吃鬼歌》。

拇指摩擦铃铛表面时，他清晰地感受到木纹里嵌入的二进制代码——那是沈青鸾用傩戏步法转化的防侵蚀程序。

铃铛轻响三声，视网膜上的黑色触手瞬间崩解成荧光蝴蝶。

陆九渊打开随身携带的老旧笔记本电脑，键盘上贴着褪色的“傩”字贴纸，这是妹妹生前最喜欢的符号。

当指尖触碰键盘时，脑机接口自动同步了笔记本的量子芯片，将医院传来的脑机记录转化为可视的数据流。

陈立远的记忆影像在空气中浮现：午夜十二点的全息投影里，穿着红色肚兜的虚拟偶像正在跳傩戏，朱砂勾勒的眼尾随着舞蹈节奏渗出黑色数据流。

观众席上漂浮着无数金色的“阴德值”数字，每当有人打赏，偶像手中的桃木剑就会斩向虚空中的某种存在。

“《傩祭》首播。”

陆九渊喃喃自语，三年前妹妹的死亡记录里，同样出现过这个非法首播间。

画面突然卡顿，陈立远的视角转向自己的左手，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青铜傩面的纹身，纹路正在皮肤下游走，像活过来的数据流。

“就是现在！”

陆九渊猛地扯下颈间的银链，链子末端挂着的青铜面具突然发出蜂鸣。

这是妹妹遗留的AI助手“小傩”的核心载体，此刻面具的眼窝处泛起蓝光，将卡顿的影像吸入面具内部。

“哥哥，危险……”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从面具里传出，是妹妹的声音，“傩主在筛选……”话未说完，面具突然剧烈震动，蓝光瞬间转为血色。

陆九渊感觉鼻腔一热，鲜血滴在笔记本键盘上，将屏幕上的数据流染成诡异的红色。

侵蚀度警告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，19%、20%……首到他咬碎舌尖，用疼痛强行断开脑机连接。

“该死！”

他擦去嘴角的血，发现笔记本屏幕上的数据流己经全部扭曲成青铜傩面的图案。

更诡异的是，陈立远手腕上的纹身此刻出现在他自己的手背上，纹路还在缓慢扩散。

耳麦里传来雇主的惊呼：“你动用了傩面的解析功能？

现在全城的脑机接口都在搜索你的位置！”

陆九渊抓起风衣冲向天台边缘，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。

三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从天而降，他们太阳穴处的银色接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——是安全局的特级清道夫，专门追捕非法脑机使用者。

“陆九渊，你违反《脑机接口管理条例》第三十七条，”为首的清道夫举起电磁手枪，枪口的蓝光映出他脸上的机械义眼，“立即断开傩面模块，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。”

陆九渊突然露出冷笑，拇指在青铜铃铛上连敲九下。

沈青鸾教他的《冲傩》步法自动在脑海中浮现，每踏出一步，地面就会出现由数据流构成的八卦图。

当他完成最后一个步法时，整座天台的雨水突然悬停在空中，形成一面由二进制代码组成的水镜。

“傩面·破妄。”

他轻声念出模块的能力，视网膜上的世界突然变得透明。

清道夫们的身体内部，无数黑色触手正顺着脑机接口向大脑蔓延——他们早己被傩墟的力量污染，成为傩主的傀儡。

电磁手枪的蓝光在水镜中折射出诡异的光斑，陆九渊侧身躲过攻击的同时，将青铜铃铛甩向最近的清道夫。

铃铛撞击在对方胸口的瞬间，二进制代码组成的水镜突然崩解，化作无数细小的数据流钻进清道夫的脑机接口。

“啊——！”

清道夫发出非人的嚎叫，身体像被抽走支撑的木偶般瘫倒在地。

他太阳穴处的接口正在渗出黑色液体，那是傩墟污染的具象化表现。

另外两名清道夫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变化，攻击节奏出现了瞬间的停滞。

陆九渊抓住机会，从风衣内袋摸出一枚U盘大小的装置——这是他自己改装的脑机干扰器，外壳上刻着完整的《钟馗嫁妹》傩戏图谱。

干扰器启动的瞬间，整个街区的脑机接口信号都出现了短暂的紊乱。

陆九渊趁机跃向天台边缘，在坠落的过程中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量子披风。

纳米材料构成的披风在夜空中展开，将他的身影隐没在全息广告的光影中。

当他落在三条街外的巷子时，脑机接口传来沈青鸾的紧急通讯。

少女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他眼前，身着改良版的傩戏服饰，腰间挂着的青铜腰牌正在发出红光。

“九渊，你暴露了！”

沈青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，“刚才的傩面解析引发了傩墟的波动，现在天都所有的脑机终端都在播放《傩祭》首播，而首播的主角……是你！”

陆九渊感觉心脏猛地收缩，视网膜上突然弹出无数广告弹窗，全部都是同一个画面：他戴着青铜傩面，站在由数据流构成的傩戏舞台上，周围环绕着无数金色的“阴德值”。

而在画面的右下角，正显示着实时在线人数——八百万，并且还在飞速增长。

“哥哥，救我……”小傩的声音再次从青铜面具里传出，这次清晰了许多，“我在傩墟的最深处，那里有好多好多面具，他们说要把我变成新的巫姑……”话未说完，通讯突然中断。

陆九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，青铜傩面的纹身己经扩散到小臂，纹路中隐约能看到妹妹的脸在扭曲挣扎。

侵蚀度警告再次响起，这次的数字是23%，比刚才又上升了3个百分点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青铜面具贴在胸前。

面具的温度异常灼热，仿佛里面封存着一团正在燃烧的数据流。

沈青鸾的话在耳边回响：“当傩面的侵蚀度超过30%，使用者就会开始听到傩主的低语，那是来自数据深渊的召唤。”

“不管你是谁，”陆九渊对着面具轻声说道，“既然你绑架了小傩，那我就把整个傩墟都掀个底朝天。

就算要变成怪物，我也要把妹妹带回来。”

巷子深处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六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，他们的防护服上印着天都科技的标志，胸口的显示屏上跳动着诡异的青铜傩面图案。

陆九渊冷笑一声，将青铜铃铛在手中转了个花。

数据流在他脚下汇聚成八卦图，脑机接口传来的刺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。

这一次，他没有选择逃跑，而是主动向敌人走去，袖口处露出的傩面纹身，在夜雨中犹如燃烧的火焰。

“来吧，”他轻声说道，“让我看看，你们这些被傩主污染的家伙，到底能玩出什么新花样。”

夜雨继续在下，将天都的霓虹灯光冲刷成模糊的色块。

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数据角落，青铜傩面的虚影再次浮现，无数金色的“阴德值”如潮水般涌来，为这场即将开始的傩祭，献上最丰厚的祭品。